□ 舒敬东

　　读过史铁生的《合欢树》《我与地坛》与《秋天的怀念》等文章的读者，无一不被史铁生母亲的怜子悲苦而感慨唏嘘；唏嘘过后，不少人却也产生了一个困惑，说文中怎么不见史铁生的父亲呢？

　　其实，史铁生像当年的朱自清一样，有个寡言却又默默付出的无私父亲，只是在更为无私而忘我的母性光辉面前，略显得暗淡了些；不过，却也一样是父子情深。

　　史铁生自己就曾说：“母亲去世时，我坐在轮椅里连一条谋生的路也还没找到，妹妹才十三岁，父亲一个人担起了这个家。二十年，这二十年母亲在天国一定什么都看见了。二十年后一切都好了，那个冬天，一夜之间，父亲就离开了我们。他仿佛终于完成了母亲的托付，终于熬过了他不能不熬的痛苦、操劳和孤独，然后急着去找母亲了——既然她在这尘世间连坟墓都没有留下。”

　　母亲去世的二十年后，父亲“终于完成了母亲的托付”：陪伴着苦命的儿子，直至铁生闯出了一条活路，迎来了新生。

　　妻子陈希米，也于1989年来到了史铁生的身边。

　　“一切都好了”，父亲才撒手而去。

　　从某种角度讲，史铁生的父亲比母亲幸福，他守到了花开，看到了绽放，嗅到了花香。这个木讷寡言而又默默付出的父亲名叫史耀琛。

　　1972年，史铁生二十一岁时，“父亲搀扶着我第一次走进病房，那时我还能走，走得艰难，走得让人伤心就是了。”

　　史铁生出院后，一位邻居为他设计了轮椅，并细致地画出图纸。史铁生的父亲就捧着个图纸，满北京城地跑，希望有人能按照图纸制作一辆轮椅。无数次求索，终于有一家黑白铁加工部答应制作，用材是两个自行车的轮子、两个万向轮和数根废弃的铁窗框子。母亲则为他缝制了柔软舒适的坐垫和靠背垫。

　　1976年，病魔与儿子的瘫痪这双重煎熬终于夺走了史铁生母亲年轻的生命。49岁的母亲的猝然离世，让正茫然四顾的铁生更加茫然无措，《秋天的怀念》一文就流露出了这种茫然与无措。

　　史铁生父亲平日里本就寡言少语，妻子病故之后，就越发显得沉默了。然而，怜子之心却丝毫未变；独自承担起了母亲丢下的重担，请了长假照料铁生。

　　史铁生的好友孙立哲曾在铁生家住过一年，那时，史铁生的母亲已然去世。多年后，孙立哲回忆说：“我和铁生住大点儿的一间，他爸爸和他妹妹睡小屋。他爸从此没脱过衣裳睡觉。晚上往那儿一靠，早晨5点多，准点起来买豆浆油条。他长期高血压，手抖，请了长假照顾瘫儿。”

　　“1996年11月的一天，铁生给我打电话，让我陪他去一趟杭州，他获了一个文学一等奖。第二天，我去接他的路上，他打来电话，告知他的父亲当天黎明突然去世，病因是心肌梗塞。”

　　好友张铁良的这段文字，清晰地记录了史铁生父亲去世的时间点。

　　1996年11月，这个苦难的人终于得到了解脱！史铁生在《合欢树》中说他母亲“心里太苦了。上帝看她受不住了，就召她回去”。其实，他的父亲也颇不易，默默地照料了史铁生二十年。

　　若不是史铁生过早地去世了，我想，他一定会书写他那苦难而又寡言的父亲。《父亲的记忆》，孙犁写于1984年的4月，时年孙犁71岁。而早在1947年5月，孙犁的父亲就已去世了，其间已隔了37年。